我在中关村装机的日子

这是个质朴、热情的小伙子。他叫张德民，1998年毕业于青岛海洋大学，现在中关村装机器。他向本报记者讲述了半年来的经历与感受——

毕业那年夏天，我径直来到了中关村。

中关村给我的第一印象很模糊。只记得那时太阳已经偏西，走在街上，扑面而来的种种景象：车流、写字楼、连绵的广告牌、嘈杂忙碌的过往人群，以及涌动于空气中的夏日傍晚的气息，刹那间让我觉得心里空空荡荡，无所依托。

去第一家公司面试，我没被聘用。但我并非一无所获。面试时经理简简单单几句话，说得我心里一震，仿佛孤独的路前忽然亮起一盏灯。“从最基础的地方做起，用心积累吧。记住，中关村就是一所黄埔军校。”

我开始意识到最初的方向。在这条清华、北大学子都嫌拥挤的街道，干编程，我可能永远处于劣势，决非我所愿。真正吸引我的应是这里的无限商机。如何把握这些机会，闯出自己的天空，和每个初来这所“黄埔军校”的青年人一样，我必须从头学起。

很快，我就在一家公司找了份装机器的工作，算是“入学”。

早些年，装台机器能挣200元钱；现在，装机器只作为公司提供给客户的一项服务，不收钱了。这一变化莫名地给了我一种日渐式微的印象。不过无论印象如何，干这行一晃也已半年。半年来，每天在机器、形形色色的客户、潮涨潮落的市场行情间穿梭往返，其苦其乐自是一言难尽。而说到收获，回想起来，也正是从这些细微感受中，一点点沉淀出来的。

这活儿看来普通，却很需要经验。记得刚开始干那会儿，有一台机器装完后，主板灯怎么也亮不起来；重装，换配件，左试右试，就是亮不起来，让我无可奈何。后来无意间才发现，故障不过是因为主板碰着了机箱！类似的经历很多，非过来人都想不到。

更让我心情起落的还是与客户打交道。很多客户并不懂装机，但他们看我装机时，却喜欢不断地“纠正”，或干脆“指点”我该怎么怎么做。这影响效率不说，首先心里是很不好受的，谁希望自己不被信任呢？有一回，在丰台一位客户家里，我在那位客户的冷言冷语中，一直干到了夜里11点。结果不知为什么那位客户竟冒了句：“这人装机水平不行。”

开始我总希望不要碰到这样的客户。但接触的客户越来越多，我渐渐明白，做生意其实就是做人：要人真诚对我，我必先真诚待人。不久前，一位客户来买主板，他可能知道800元是最低价，却故意开了790元。当时我抱着交个朋友的心态按那个价给了他。不曾想他就记住了，以后再想买什么也认准了我这儿。他不仅再没还过价，还介绍了不少其他客户过来。我很感动。正是在这些与客户的点滴交往中，我的声誉渐渐积累起来。

让顾客满意了，又想赚钱，必须了解市场行情。为此，我每天都要看快报。一天，我在快报上发现一种专门为AMDk6－2芯片设计的华硕主板，只需不到500元，比基于INTEL赛扬芯片的同类产品便宜700元，性能却差不多。这是个机会，我立刻进了一批这种主板，结果这批货销路非常好。我真正体味到什么是商机无限。

当然，在人地生疏的地方久了，工作之余总希望能有一些朋友在一起畅谈事业、理想和人生。这样会让人觉得有所支撑。本来我以为中关村这样的朋友会有很多。谁知半年间认识的人倒是不少了，可几乎无论什么时候，无论谁，只要有机会在一起交谈，话题都只有一个，钱。

不能否认，我也希望有钱，我的底薪是1千元，每个月按工作量大小还有奖金。为多挣些，我也常常不辞辛劳。记得有一回公司签了个大单，我一口气装出了40多台，整整干了一夜。

但我想这不应该是生活的全部。我并非故做清高，而是那种氛围实在令人厌倦。我无法释然：这是个英雄辈出的地方，应该洋溢的是一种追求事业的激情，现实却为何相反呢？

于是很多时候我更愿意一个人呆着，这样虽然孤单，但不至于苦闷。有机会我会上网看看。我喜欢去BBS，看贴在上面的文章。那些文章的飞扬文采常常让我流连忘返。我还看些中西文化方面的书，其中看得最多也最能给我以支撑的是《圣经》。念大学那会儿读《圣经》，出于一种对西方文化的向往，试图在这本书中寻找本源。现在读它则多了一种对人性更深入的理解，希望通过它感受生命中最普遍的东西。我说不清自己是否信仰基督，但星期天去教堂做礼拜已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。

至于将来怎样，很难说。装机不会干太久，一年也好，两年也罢，有“入学”的时候，总有“毕业”的那天。就像去好莱坞寻梦的演员一样，最初来中关村闯荡，我怀着一种对“成功”的模糊理解与盲目激情，梦想着能像业界的无数传奇那样，白手起家，创立自己的公司，觉得这就是人生至境。然而，随着接触的人、经过的事越来越多，我发现那种想法毕竟盲目，毕竟模糊。这样的未来是否真是我心之所想呢？我开始怀疑。虽然我知道世事原不能尽如人意，但我很希望找到一种更贴近自己本性的生活方式。